【业渚】圣诞快乐,赤羽先生

提示:原创女主第一人称视角。


  1.

  我是中午才得知父亲受伤的消息。松阪会与别的帮派火拼,重伤的几个人中有赤羽业,这消息叫我大脑当场空白,差点忘记怎么走路。下车时,黑西装黑墨镜的手下站成两排,整齐地向我鞠躬。我却顾不上看他们,跳下车直接奔向管家。

  “现在什么情况?爸爸呢?!他还好吗?”

  “大小姐,您不用担心,四代目只是轻微的擦伤,已经派医生在治疗了。”

  管家好声劝慰,我又问:“那かる……赤羽先生呢!”

  我习惯在心底里叫他业,久而久之,差点叫了出来,于是赶紧改口。我注意到管家神色有些变化,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。

  “他的情况可能不大好。”

  我倒吸口气,问清楚业在哪里后,立刻朝屋里跑去。

  “您最好不要过去!那里不适合……”

  手下们围上来想要拦我,而我推开了那些人的手,闯进了他的屋子。

  迎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待我看清楚,我不禁短促地叫出声,捂住了嘴。

  归咎于屋子主人的奇怪品位,赤红色铺天盖地,叫人陷入地狱里的炎热红浆一般。而在那唯一浅色的榻榻米上,他毫无知觉地躺在中央,满身是血,身边围满医生。白铺子都被染红,一盆一盆血红的水像是直接从墙上舀出来的一样。

  我才刚喊了一声业的名字,就被人拦住,向后拉走。

  “放、放开!你让我进去!”

  我拼命推开那个人的手,而他对这点抵抗毫无动摇,半蹲下身直接把我扛了出去。

  

  “梧生大叔!”

  等到他把我放下来,我气得朝他吼。我想要待在里面,想要握住那双苍白的手。就算是没有办法碰到,只要坐在那里看也好。

  而梧生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像兔子一样拎出去,这让我很没面子。

  “消停一会儿吧我的大小姐!”

  梧生揉揉我的头发,被我反手拍开。

  他笑了一下,细声细语地安慰:“他没事,就是伤重了点,碍不到性命的。我保证,一星期后赤羽还是会和以前一样,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的,好不好?”

  “你才活蹦乱跳,他又不像你。”

  我撇撇嘴,嘴上这么说,眼睛不住朝屋里看去。

  “行行行。”梧生感叹,回头又批评我。“你这幅冒失的样子,在里面只会碍事。万一细菌什么的沾到他伤口怎么办?”

  我一愣,低头看着自己的高中制服。短裙和膝盖蹭上泥印,是刚刚跑太急摔的,还破了块皮。我交握着双手,嘟囔了两句。

  “他死不了,命大着呢。”梧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,说了这么一句。

 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,可脸上却露着掩不住的严肃神情。有些事情本不该我去过问,可它关系到里面濒死的那个人。

  “你告诉我,发生了什么?”

  我还是问了。

  梧生沉默不语,随手抽出一支烟,刚想点上,看了看我又放下了。

  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。我的爸爸是松阪会的四代目,我还有个哥哥,被培养为下一代会长,家里人对我很是保护,从不让我接触黑道这边。这次的事按理说不应该让我知道,而那边的人似乎要对我下手,只好先行把我保护起来。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「这边的世界」。

  梧生突然问了句不搭边的话:

  “你看看你,进门先跑来看赤羽了,老爷子那儿还没有去看过吧?”

  我一愣,梧生又补了句:

  “他要知道了得多心寒啊,是吧?”

  我脸颊发烫,挤出一句:“他不是没事嘛……”就再没说下去。

  梧生呵呵地发笑:“还等什么,不去看看你爸爸?”

  我走开几步,又不死心地转过身看了眼,梧生催促了两遍才离开。

  

  待怜央走远后,梧生松了口气,摸出打火机翻开盖子,下属跑来汇报情况。

  他皱着眉,听完了人员伤亡及起因经过,心底浮起了不好的猜测。这次的火拼来得毫无由头,像有第三方势力介入,而且选的刚好凑巧是四代目外出时。恐怕是出了内鬼。

  得出这个结论后,他打算立刻去汇报四代目。

  而走前似乎有什么事拉住了他。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拢的障子门,最后推开它走了进去。

  在医护人员围绕的中心,赤羽业难得安静地躺在那里,不说话也不动,这幅模样看上去还算讨喜。然而当他一睁开眼,一说起话,他又会立刻变成那个叫人讨厌的赤羽业。

  梧生不清楚自己对于赤羽的排斥到底源自哪里。他只知道,打从赤羽一出现,自己就不喜欢他。每当看见那对金色的竖瞳,他就会有股被恶鬼盯牢的感觉。

  而也正是这个赤羽,以最短的时间爬到了很多人都得不到的位置,甚至老爷子也越来越采用他的主意。这次的火拼,赤羽替四代目挡了一枪,等他伤好后,以后在组内的风头恐怕会压过自己。

  更加过分的是,怜央似乎很喜欢他。

  想到这里,他对于赤羽的厌恶又增了一分。

  他信不过赤羽。怜央还是个纯粹的小姑娘,容易受到欺骗。他很担心赤羽会利用怜央的感情对她和组织做出什么不好的事。

  而现在恐怕提醒也是没有用的,只能自己多盯牢点了。

  

  梧生看了眼赤羽,转身离开。

 

2.

  “松阪同学,今天也不去道场活动吗?”

  “抱歉抱歉,我家里人生病了,需要回去照顾。真是不好意思呐。”

  同社团的同学一下课就想来找我一起去参加活动。而这是我第三次这样拒绝了她。

  这两天我没有怎么听课,我的心都飞到了那间赤红的屋子里。下课铃一响,我便急急忙忙跑回去,连社团活动都不参加了。我一门心思只牵挂在他的身上,哪还有心力去维系班里同学的人际关系。

  同学看我急匆匆的样子,都感到奇怪。估计明天我得向前辈道好几个歉才行。

  

  每当我走近那间红色的屋子,都会有人出来阻拦我,跟我说那里暂时还不能进去。我在门外心急如焚,但闯不过这些人的屏障。

  在第三天的时候,门外终于不再有看守,趁着这个机会我走进去。刚好有一个医护人员出来,他只是叮嘱了我几句注意不要让病人受到刺激,就拎着药箱离开了。

  我走过去,悄悄藏在红梅屏风的后面,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探出头去,一个温柔的声音就叫住了我。

  “……是怜央吗?”

  他认出我了!我屏住呼吸,却又觉得没有了意义,只好走了出来。

  这是我这三天以来第一次见到他。

  他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,脸不再像以前一样毫无血色,胸口被纱布层层包住,松垮地披着一件和服,让我想起只存在漫画里的浪人。他躺在床铺上,微微侧着脸看我。

 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,低低地说道:“你怎么知道是我……”

  业笑了一下,轻轻招手叫我过来。我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,他跟我说:“是屏风上的影子。我想这个家里不会有第二个穿制服裙的女孩子吧。”

  

  他的笑容十分虚弱,而眼里又带着光。我最喜欢他的眼睛,它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。他会用它温柔地看着任何人,仔细看却又长出利齿和尖爪,时刻都能伸出来威胁别人。他的眼睛里有千万种情绪,而唯独没有害怕。他可以用这种几乎是大不敬的眼神去瞧着我的父亲,或者他的敌人,我最爱的就是他的不惧怕。我见过的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半躬着身从我身边跑过去,可只有他不一样。

  我想,我的父亲当初也是看到了这样的眼睛,才破格让他加入松阪组的吧。

  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拥有比他更吸引人的眼睛了,而他的其他五官同样吸引人。他的嘴唇十分薄,笑起来的时候常让人分不清是微笑还是讥笑。我曾在杂志上阅读到过,许多杀人犯都会有一张薄唇,这样的人通常更高概率会背叛人,薄情,心狠手辣。而业对我却一直很温柔,对组里的人也仗义,更别提这次他为了救我的父亲几乎搭上了他的命。

  可见杂志一点也不能信。

  更何况,对于高中生的我来说,危险气质也是男人的一个着迷点。我身边的女孩子也都喜欢这点。可别人都会怕他,就我不会。

  

  我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白纱布,问他:“很疼吗?”

  他摇摇头:“好了很多,医生给我打了吗啡。”

  业的声音轻飘飘的,似乎是因为镇定剂的作用,看上去十分平和,安静。记得刚开始的时候,他几乎不和我说话,无论我怎么跳到他的面前,他都冷冰冰地避开我,都是因为我的任性一直不放弃地缠着他,他才打开了口,渐渐说起话来,直到现在甚至会开我的玩笑。我想,他可能本来就是一个幽默的人,他很喜欢做些捉弄人的事,把别人弄得哭笑不得。

  听到他这话,我总算是松了口气,高高提起的心脏放了下来。而就在这一瞬间,我突然感到眼睛很酸。这种感觉很奇妙,原本那些紧张和担忧像块棉花浸满水一样堵住了大脑,别的情绪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考虑。而当那块棉花被挤掉了水分,终于落下来后,我的思绪又开始正常起来了,那些被堵住的害怕和后恐全都一股脑地挤了上来。我一想到很有可能会失去他就害怕得颤抖。我咬了咬牙,努力不让自己掉下眼泪。

  这时,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。不用想也知道,他一定在用那双眼睛,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我。

  “让你担心了。”

 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是什么表情,但我明白,那一定不怎么体面,让别人看到的话恐怕会瞪掉眼睛。一直以来我在家里都趾高气昂,目中无人,这是我给组里的印象,也是我的保护机制。我不想让人拿捏住我的把柄。可是,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的把柄,我无法在他面前继续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。

  于是我低垂着头,希望他不会看见我现在的表情。

  我在想,如果他能够起身的话,会不会伸出他的手,像搂住妹妹一样把我搂在怀里呢?

  而他什么也没做。

  

3.

  深夜的时候,我结束了晚间的剑道练习,擦着汗准备去洗漱。时间已经接近半夜,我手脚酸痛,踏在木头走廊上都感觉自己轻飘飘又软绵绵的。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,就在我快要转身进入房间时,我停住了脚步。

  我的视线望向了另外一端。那个方向是赤羽业的卧房。现在四下无人,只有远处几个人在看守。

  我探出脚步,蹑手蹑脚地悄悄行走。我从未在自己家里这么地小心过,像极了做贼。

  我经过一株樱花树下。晚上风大,樱花不时被风刮落下来,可惜夜间的我无法欣赏此美景,我只是快步经过。

  我站在了那扇门前,屏住呼吸。等待再三,还是伸出了手将门轻轻拉开。

  拉开门的那一刹那,我能明显地感觉自己的心跳急速增快,它跳动的声音扩大至我的耳边。我的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,所有感官都变得敏感无比。我能听到身后逐鹿的竹罐敲击石头流水四溅的声音,也能听见屋里隐约的呼吸声。

  我吞咽一口口水,把脚踏了进去。

  我就这样进入了业的房间。

  这种感觉是很异样的。白天的时候走进这间屋子,身体被赤红色包围,这间屋子就像要吞噬掉我,让我随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。而现在,屋子漆黑,唯一的亮光只有门口洒进来的月光,其他的我几乎都看不到。我慢慢地摸索着,靠着那轻微的呼吸声的指引,绕过了屏风,顺利地到达了他的身边。

  我在他的身边跪坐下来,其他什么也没有做。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时,我总算能够慢慢地看清他的脸,也看得见他微皱起来的眉头,和揪着被单的手。

  我十分心疼他。他现在很痛苦,估计是吗啡的效果过去了。白天众目睽睽之下,他的表情波澜不惊,没有痛苦,也没有不悦,而到了深夜没有人的时候,他才把自己的痛苦融化进黑夜里。我想为他做些什么,可我什么也无法做到。我想要伸出手指,去摸一摸他滚烫的额头,抚平他皱紧的眉头,可我又怕这么一动他会醒过来,会被这痛苦折磨得无法入睡,于是赶紧收回了手。

  我坐在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做,静静地陪他。当初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,我只知道我思念他,我想见见他。

  “唔……”

  我听到业的呓语,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呻吟。那来自喉咙深处的让人困扰的痛苦声惊醒了游离的我,我赶紧看他。他的眼睛微微睁开,但没有撑住眼皮的力量,一下一下慢慢地眨着。我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静。他如果是感到热,我可以用冷毛巾为他降温,他如果感到渴,我就立刻起身倒水。他如果感到孤独,我也会抓住他的手,让他不再害怕。

  而以上的动静他都没有。

  他似乎看着我,低语了几个词。

  起先我以为是我听错了,可后来我发现他嘴唇在动,是在说着有意义的单词。于是我凑上前去听。

  他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耳廓上,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,和他独有的让我沉迷的气息。这时,那几个词也飘至我的耳边。

  “な……ぎさ……”

  我突然感到心凉了一半。

  なぎさ?渚?汀?还是别的什么?

  而不管它是什么,就算是再笨拙,我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别的单词,而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
  当我在身边手足无措,心急如焚,想要去拥抱又不敢伸出手的时候,他却在半梦半醒时当着我的面念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名字。他一定是朝思暮想,才会把我错看成了她。

  这可真是——真是过分啊。

  他念了一遍,又念了一遍。似乎是太困了,最后还是闭了眼。我再坐了一会儿,起身离开房间。

  等我走到房门外,风吹过我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时,我才发现脸上已经沾满泪水。

  我不是什么乐天主义者。让我把なぎさ当做其他词汇或者什么无关紧要的人,这种事我做不到。

  

4.

  春天转瞬即逝,樱花凋谢了,业的伤口开始愈合。下一刻夏天也过去了,业已经痊愈,经常出现在剑道馆里看我练剑。当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,我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。我向他请教剑术,他嘴上说自己是个门外汉却照样把从小练剑道的我打得落花流水。他甚至还教我了几招格斗,用他的话说是和小流氓斗殴的招数,什么下劈啊三角绞啊甚至还有柔道里的寝技,我感觉自己的骨头至今没有断都是一件神奇的事。

  他学的东西很多还很杂,有时候让我挥舞一把软软的塑料匕首教我匕首近战。我听说他的枪术也是准得惊人,想他教我,他却跟我说:“你还是少碰枪比较好。”回绝了我。

  “你不要看不起女孩子,我不一定做得比男孩子差。”我这样抗议道。

  “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不让你拿枪呢?”他笑道,眼里带光:“只是我不希望小怜央会遇到事态严重到需要带枪的时候。”

  我的人生中,他是唯一一个这么称呼我的。

  我想,也许我的家世的确比较特殊,导致了我性格上的一些矛盾。学校里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,当我走过去的时候,甚至能听到背后的私语,对我指指点点:“她就是松阪家的大小姐。”

  为了不被这样对待,我拼劲全力去讨好他们。真的,我表现得谦虚,低微,用尽力气获得他们的喜爱,才不会被当做异类。

  而回到家,我把所有的气撒在家里人和组织成员的身上。只有他们不会伤害我,还会容忍我的无理取闹。这才使得我的性格极其乖僻。

  而他,是第一个没有把我这个身份放在眼里的人。在他面前,我就只是个小姑娘,仅此而已。

  也正因为如此,只有在他面前,我才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。

  

  春去秋来,他在这里已经待了第三个年头。许多事情都变了,比如从刚开始的陌生到熟识,再比如我对他日益增长的爱。我的情愫被我藏得牢牢的,生怕他看出来,但又怕他不知道。他陪我过了一年又一年,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,每天都想和他多待一会儿。我的爱情胆小且卑微,毕竟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。

  而我的那点小心思,肯定在他面前暴露无遗。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。可他从来不回避,几乎是默认了我的接近,也容许了我对他抱有的爱意。

  

  今天是平安夜,哪怕是传统氛围浓重的我的家族,也破天荒的在家里布置了一颗圣诞树,让这个家有了些节日的气氛。我非常喜爱这种节日,它让我抛下了对学业、家族和爱情的烦恼,让我的祈盼寄托在一个神话人物上,祈求着他能够实现我的愿望。周围的人用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对我说: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,而他们却不知道,在无论都无法实现的愿望面前,神明才会有他的作用。而我祈盼着圣诞老人,也是为了我身上所患的无可救药名为爱情的疾病。

  京都的冬天很冷,从今天凌晨开始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,这雪又厚又大,一个上午过去竟已经堆到了我的膝盖。我的腿冻得冰冷,迫于着装的压力依旧只能穿着短裙,业看到我红肿的膝盖,皱了皱眉头,挂着点无奈的笑脱下了自己的外套,为我披上。他人很高,衣服又大又厚,几乎把我全身罩住,而他脱下大衣后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,再无其他。

  “你不冷吗?”我问他。

  他摇了摇头:“这不算什么。”

  我可不信,他逞强罢了,虽然他看起来倒是一点寒意都感受不到的样子,可耳朵却已经冻得通红。我心生恶作剧,跑到不远处从雪地里抓起一把雪,捏了捏,捏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球,笑盈盈地望着他。

  “赤羽先生!”

  他回过头来,我趁机一扔,不偏不倚地砸到他的头——这得拜他的严格教学所赐。

  看到他被雪球击中,顶了满头雪的狼狈样子,我笑出声来。而业抖了抖他的红发,发现自己竟被我这样的小姑娘戏耍了,他勾起嘴角,也弯下腰。

  我赶忙跑开几步,但是晚了,业迅速捏好了一个雪球,朝我这里投掷过来。他的准度可就比我高多了,那个雪球直接击中我的额头,我的视线都被雪掩盖住了。

  我咬了咬下唇,不甘示弱地回击,几乎不顾形象地与他打闹了起来。整个庭院里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,以及雪球砸中地面、身体的声音。

  “我错了,赤羽先生我真的错了!”我大笑大叫,身上的衣服都被雪给打湿,而业却意犹未尽,笑得像个恶魔一样,手里还捏着什么朝我走过来。

  我步步后退,一边喘气一边笑道:“我打不过你,真的,饶了我吧。”

  他抬起眉毛,摇了摇头,突然一个快步冲到我面前。我赶紧闭上眼睛,生怕那个雪球再次砸中我的脸。

  然而,什么都没有。我等了很久,冰冷的温度或刺骨的湿意,什么都没有。我微微睁开眼,发现业就站在咫尺之遥,手里多出了一朵白色的花。他就好像一个魔术师一样,我愣愣地看他。

  “我刚刚在雪地里看到这个,估计是他们搬运装饰品的时候掉下来的,被埋在了雪里。”

  业这么跟我解释道。那朵花躺在他的手心里,就像一片雪。

  “虽然和雪长得很像,但冬天过去后它不会融化,挺适合你的。拿着吧。”

  我虽然被这意外的惊喜触动到,可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,疑惑地望着他。

  “为什么它适合我?”我问道。

  他伸出手,将它戴到了我的头上。我不晓得自己看起来怎么样,但业似乎很满意的样子。

  “无论再怎么掩藏在群体里,你依然是你自己。你看,你并没有变得和他们一样。”

  业的手因为摸过雪而变得冰冷,但他小心翼翼地掸去我脸上和头发上残留的积雪,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仔细地照料着我。我敢肯定,他不会再对别的女孩做这个举动,他对别人照样冷冰冰的,可只有对我才会露出这份体贴,因为他只当我是一个小孩子,而不是一个会对他产生爱慕之情的女性。

  我抬起眼睛望向他:“变得一样不好吗?我要是不融化的话,那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”

  “你真要想变成雪花,没有人会拦你。”他垂下眸子,“但是,不累吗?”

  我感到心脏微微变沉,一股轻微的想被电流击中过的麻痹感从主动脉蔓延至四肢百骸。他用他赤金色的眸子望着我,虽然他的目光并无半分侵略性,现在的他甚至只是个温柔的人,我却觉得在他的面前衣不蔽体,什么都好像能被他看穿一样。

  “赤羽先生,一直都能做自己吗?”我问。

  他眯起眼睛:“当然,这也是我最自豪的地方。”

  我想也是。这不正是我喜爱他的原因吗。

  我突然勇气增生,理智暂时被我压下,我问他:

  “那像我这样的人,你会不会很讨厌?”

  问出口的时候,我就后悔了。我知道业不会对我说讨厌,可哪怕存在那么一点可能性,我都害怕得要命。

  他望了我很久。他的眼神有些微妙的游离,似乎透过我,看到了弥漫在远方的回忆。

  “不会啊。”

  他的声音,似乎带着些怀念。

  “我认识过一个人,他就曾经想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的人,可他却活得很辛苦。”他说道这里,突然笑了一下,“可是,在他终于能够完整地成为自己后,他露出了一个笑容,那个笑容很——”

  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找一个准确的词。

  “震撼。”

  他终于找到了准确的词,可又觉得还不够:“就像沉溺在黑暗的湖底,浮上岸后见到的久违曙光,他的微笑就像那道光一样,那是能让呼吸都轻松下来的微笑。”

  业转过头来,看着我。我在他的眼里,见到了他的真挚。

  “我希望,总有一天,我也能在小怜央的脸上看到那个笑容呢。”

  我眨了眨眼睛,呆呆地望着他。

  他对我太温柔了。

  在我那么爱他的情况下,他的这种温柔对我来说就像让人获得快意的毒素,让我在沉溺中加速死亡。而让我沉溺至此的罪魁祸首,却对我不设防备,如果要分对错的话,也该是他的错吧。

  您让我怎么办才好。

  

  感受到我的呆滞,业稍稍后退了两步,恢复到平时属下对我保持的距离,随口问我道:“小怜央喜欢圣诞节吗?”

  我回过神,用力地点点头:“嗯,喜欢!”

  “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,就是喜欢过这种节日。”他笑我小孩子的样子,让我有些不快。

  “赤羽先生呢,难道不喜欢圣诞节吗?”我反问道。

  “不啊,我也喜欢。”业却轻松地说起来。

  “你不也是个小孩子,那你又为什么喜欢啊。”我嘟囔着。

  “因为圣诞节是我的生日啊。”

  他轻松地说出了这种信息量的话。我却“诶”地睁大了眼睛,立刻跳起来。

  “抱歉赤羽先生!”我双手合十,对他道歉,“我竟然不知道,我还没有给您准备礼物!”

  他好笑地看着我:“我又不是为了问你要礼物。不过,你要真的觉得抱歉,明天多展露一些笑容吧。”

  这样唬孩子的话我又怎么能当真,我披着他的衣服,望着他在寒风中也没有露出怯意的身体,立刻下定了决心。我奔出门去,趁着商场没有关门直接去了最高档的店里,为他买了一条围巾。我在挑选的时候想着,到底该是什么颜色,可当我看见那炽烈如火的红色时,我便移不开脚步,指着那条围巾便买下了。

  当夜晚上十二点整,我蹑手蹑脚地潜到他的门口,轻叩他的房门。半晌过后,里面的灯亮了起来,他顶着被压得蓬乱的头发开了门,见到是我时露出讶异的表情。

 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礼物,心跳如擂,但还是执意地捧到他面前。

  我注意到他眼里亮起的光芒,他瑰金色的眼睛就像闪闪发光的宝石。我努力地压制着自己对他的爱和胆怯,像一个孩子一样,对他大声地说道:

  “圣诞快乐,赤羽先生!”

  我望着他眸底映射的光芒,又赶紧加了一句:“还有,生日快乐!”

  业似乎被我这副举动惊得一下子忘记了如何说话,但他很快反应过来,噗嗤地笑出声。他接过我的礼品盒,直接打开,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它围了上去。

  “谢谢你。”他没有责怪我的唐突,反而夸赞起我的围巾,随后他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。他想了一会儿,和我说了一句,“稍等一下。”

  他没有邀请我进去,但也不想我冻着,再次把他的外套给我披上,然后就回了房间。不一会儿,他出来了,握着一个小小的东西,外面匆忙地包裹着一块布。他把它递给了我。

  “这是回礼。”他说道,“我身上暂时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,但这个应该会适合你。”

  我掂着它的重量。不轻,有些冰冷,坚硬,它隆起的轮廓让我有些熟悉却又陌生,我好奇地揭开布,发现这是一把袖珍的枪。我惊讶地抬起眼睛,却发现他没有开玩笑。

  “你不是不希望我用到它吗?”

  业垂下眼睛,微笑了一下:“我想给你这个,不是用来攻击他人,而是用来保护自己。”

  我却发现,在那笑意之下,藏着一些我还摸不透的阴霾,让他变得暗淡了一些。

  “但我想,总有一天,你也许会用得到。”

  

  也许是当时被爱情盲目地冲昏了头,我竟然忘记了,我一直以来记忆中的他的生日应该是七月份。

  

5

  然而从这个圣诞节过后,业竟然不再像过去那样亲近我。他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对我的态度,见到我的时候,总会微妙地避开。我无数次地跑到他的面前,想与他说话,而他却总能找到理由去忙碌于自己的事情,留下我一个人。

 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是我对他的爱慕终于被他发现了吗?他是因为无法接受像我这样的孩子去爱他,或者因为单纯地讨厌我,又或者是迫于组里的压力,他才会选择这样避开我吗?因为他这样冰冷的态度,我难受得在被窝里流了好几晚的眼泪。我知道自己的爱情胆小卑微,在他这样的人里可能不值一提吧,可那已经是我的全部了。没有这些,我只是一具空壳,能被风轻易地吹起。我对他的爱,早已占据了我的全部重量。

  当我终于忍受不了,跑去找他,在他还在路中央的时候把他硬是拦了下来。我让他被迫正视着我,在他惊愕的表情里,我问道:“你为什么不肯理我。”

  他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找到他,他望了望四周,叹一口气,把我带到了一个没那么显眼的地方。

  “抱歉,最近组里的事情很多,可能对你疏忽了一些。”他先是和我道了歉,但我却觉得那不是什么真心话。

  “不,赤羽先生,你是在避开我。”我不再遮遮掩掩,因为我觉得再忍耐下去我迟早会难过至死,“告诉我,到底为什么?你是不是……讨厌我了?”

  说到这里,我几乎差点要哭出来。

  “你怎么会这么想。”

  他望着我,就像在看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子。我都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了。

  “因为,你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了。以前的时候,你看到我过来,总会高高兴兴地和我问好,看到我难过的时候,还会关切地问我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,可现在,不管我是高兴还是难过,你都不再理会我了。”

  他眨眨眼,望着我说出这样幼稚的话语。听完我的话,他牵起嘴角,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  他稍微弯下腰,与我对视:“你现在,还难过吗?”

  能够再次被他正视着,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舒缓许多。我摇了摇头,实话实说:“好很多了。”

  他点点头,再次对我解释道:“我并非故意不想理你,只是……最近处理事务的时候,总有些烦人的回忆会涌上来。我想,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。”

  回忆。我想到他重伤的那天晚上,喃喃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。那个人也在他的回忆里吗?

  “赤羽先生,有喜欢的人吗?”

  我不自觉地说出了口。

  他原本轻松的表情忽然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让人看了便觉得沉重的表情。

  “有啊。”

  他的两个字,却打碎了我的幻想,轻而易举地将我击溃到谷底。

  “不过,已经不在了。”

  紧接着的话却让它一下子转折过来。虽说很不好,可当我听到这句话时,确实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。察觉到自己这样恶劣的情绪,我掐了掐手心,抬头望向业。

  “对不起……我不应该问的。”

  “没事,已经过去很久了。”

  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,可看出来,他并没有为此释怀。

  “那……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。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
  业抬头望着天空,似乎想要透过这蔚蓝的天空想象她的音容笑貌。

  “起先只觉得是个人畜无害的家伙。”

  他的唇角逸出一丝笑意,而他的笑容却让我不由得胃里反酸。

  “后来却发现,不止这样而已。在那看起来顺从、胆小、无害的背后,却有着独特的才华和想法。总之,是个不容小觑的家伙——虽然外表看起来就和小兔子一样,当然,可爱也是很重要的一点。外表是会欺骗人,让人放下戒心的。”

  他的微笑很淡,可不知为什么,我却觉得那笑容有些悲凉。既然话题已经打开,这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,我也便趁热打铁问出了口:

  “她是……怎么死的呢?”

  他的笑容隐去了,取而代之的,是眼里浮现的一丝冰冷。

  “这个家伙,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已,却因为卷入了一场恶性事件,遭遇不测。”

  我不由地捂住嘴巴。

  “那、那让她遭遇不测的人呢?”

  业摇了摇头,什么话都没有说。他的脸上突然浮现了倦容,和令我都有些害怕的狠戾。

  都是我提起了让他不快的往事。我原本只是想要知道,业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,如果他喜欢什么样的,我就尽力去变成那个样子。可我并没有想要激怒他,甚至让他不快。

  我连连低头道歉,求他原谅我这种不礼貌的举动。业像是缓过了神,连忙扶住我的肩膀,让我大可不必这样子做。

  “不,没什么,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
  他又在宽慰我,我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。我看到他又恢复了平时那副熟悉的表情,松了口气后,心里却留了很大一片的空域。怎么都填不上。

  “您一定很喜欢她。”我说道,自己都感觉出话语里的酸涩,“不然您不会这个样子。”

  业低下头去看地上的落叶,突然说道:

  “其实,刚开始的时候,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那个家伙。”

  我费解地望着他。他垂下的眼落下阴影,让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。

  “后来我去了葬礼。我在墓前说,你知道吗,你喜欢的导演拍了一部新作品哦。结果说完这句话,我却突然失去了力气,差点就跌倒在地上,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顶抽走,带走了我的全部重量。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发现,啊,我喜欢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,实际上完全不服输的人。”

  业陷入了长远的回忆,他眷恋地朝着我无法到达的方向望去,而我也如此眷恋地望着他的侧颜。

  你究竟知不知道,在你如此思念一个人的时候,我也正如这般思念你呢?

  而你就在我的眼前,我却一直思念着你。

  良久,他回过头,将食指竖在唇前,对我说:“你会替我保密的,对吧?”

  当然,我会将这个秘密吞进肚里。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,他还有一个这么深爱的女子。那个秘密将承载着我的妒意,任它在角落里腐烂,融化。

  

  一年很快过去,圣诞又快到了。我已经打定了注意,要在他生日的这一天,在这个平安的圣诞夜,我要对他表白。再不开口的话,我只觉得自己会死,会被名为暗恋的河流吞没。如果被拒绝也是死刑,那我宁可选择去坦白。

  然而,最近组里的气氛分外紧张。大大小小陌生的人员进出,让我都有些提心吊胆。梧生大叔甚至在看到我与业交谈的时候,严肃地把我拉到一边,对我警告:不要离他太近,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?

  而我不打算再去听他的劝了。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对他的爱意,梧生不能,父亲不能,业自己也不能。

  因为我是多么无药可救地爱着他。

  可当我在圣诞前的一个星期,想要去庭院放松心情时,却意外地碰到赤羽站在一颗凋谢的樱花树下。当时冬风寒瑟,月色寂寥,他站在那棵树下,在月光中显得如此单薄。他转头看到了我,我却发现他的眼里浸满悲伤。

  “怜央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,“过来。”

  我走过去,深深望着他的眼睛。

  他看起来很疲惫,空空荡荡的,像失了魂魄。此刻的他以一具空壳站在我的面前,他的表情平淡,甚至冰凉,可他的眼神却极为复杂。

  他望着我,问道:“我送你的礼物,你带着吗?”

  我摇头,他叫我去拿。我急匆匆地跑过去,取出了珍藏在宝盒里的那把袖珍手枪,递给了他。

  他抚摸着这把枪,就像在抚摸有生命的活物一样。然后,他快速地做了几个操作,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前,枪咯噔一声上了膛。

  我以惊异的目光仰慕地望着他,而我发现他的神情依旧落寞。

  他沉默了半天,突然对我伸出手。

  我试探地把手递过去,他却抓住我的手,将枪塞到手心里。然后他环住我的身子,带着我的手,将枪对准前方的树。

  他的声音很轻,几乎全是气音。他听起来很孤独。

  他低低地说:

  “我来教你,怎么用枪。“

  

6

  火。周围都是大火。

  

  圣诞节的那个夜晚,父亲找了个理由让我住到别处。可我计划了在那个夜晚与业告白,这一年以来,我几乎就是为了这个夜晚而活着的。

  我趁大家都熟睡的时候,爬出了窗户,奋力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。此时天空下起了雪,很快路面被铺了一层雪,路也变得十分滑,几乎难以走路。

  可哪怕路再远,再泥泞难行,我坚持着向前跑。跑快点,再快一点,趁着这场大雪未停前,趁着零点的钟声还未敲响前,我喘着气,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跑到肺都吐出来。可我依旧朝前跑,因为那个目的地的人是我此刻存在的意义。

   

  可当我踏入家的时候,我身体的血肉就在那一瞬间凝固了。

  这是什么?这满目疮痍是什么?这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是什么?那遍地的红色,究竟是血迹还是火焰?那躺在石雕旁边闭着眼的,究竟是我的幻觉,还是他就是我的父亲?!

  我浑身冰凉,全身颤抖不已。我流淌着眼泪,它变成一股冰绳,让我的头沉重不堪。我颓然地倒地,却发现不远处前方站着一个人。

  他的头发,如同地上的血迹,如同周围四起的大火一样,赤红无比。

  我惊惧地望着他,希望此刻只是在做一场可怖的噩梦。

  然而,他回过了头,冷漠地望着我。

  那是我日思夜想的赤羽先生。

  

  他看到我,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。他对还没有从恐惧和悲愤中走出来的我说道:

  “你来了。”

  我注意到他手里还冒着硝烟的枪,他身上宛如被泼了一盆血的和服,和他脚边的尸体。那是梧生的尸体,梧生睁大眼睛,死死盯着他的方向,临终前似有无数咒怨。

  我终于明白过来,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  

  我歇斯底里地喊叫出来,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,在第一时间就将枪拔出来对准他。

  然而,他没有任何的反应,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拿枪对着他,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我。

  “为什么……到底为什么!”我朝他嘶吼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。我大口喘气,不停地深呼吸,感到自己的每一粒细胞都冻结成冰,它的冰凌扎得我浑身疼痛。我的脑袋都要炸开来,我多么希望我的眼睛在欺骗我。

  可我的泪水是真的,我手里的枪也是真的。

  他闭口不言,而我却突然想起非常零星的碎片,那些碎片拼织起来,竟然让我发现了一些,我不曾想到的真相。

  “你是……为了她吗?”

  我颤抖着说,牙齿打着哆嗦,甚至能听到骨头的咯吱声。我艰难地站起来,枪一直指向他。

  “你是不是为了她!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……她是被爸爸杀死的?对不对?”

  他的眼神抖了一下,我冲他大喊:“你说话啊!”

  业终于有了反应。他微微张开口,抬起眼皮看着我。他说:

  “怜央,我很抱歉。”

  我闭上眼睛,泪水从眼眶里被挤落下来。

  这怕是我听过的最残忍的一句话,借由他的口中说出,让我如同被千刀万剐般难受。

  “你闭嘴!”我吼道。他似乎微微动摇,用那种可怜人的眼神看着我。

  “这算什么……你这样算什么?杀了我的父亲,还要跟我摆出这幅抱歉的样子……”

 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她,为什么遭到报应的人又是我呢?

  我看着他的眼睛,就像那天晚上在枯萎的樱花下,他投来的目光更让我心痛。

  “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!”我哽咽着吼道,“你在可怜我吗?你凭什么要可怜我,你难道不是在报复我吗!”

  业垂下了肩膀,他朝我走近一步,我退后一步,结果我节节败退,几乎被逼到那颗树下,再无退路。

  “我一直等待这一天。”

  他开了口。

  “我设想过许多场面,但你是个例外。怜央,我无意伤害你,我只是很抱歉。”

  我没用地哭泣着,此刻就像丧家之犬一样,只能软弱地将獠牙冲他亮出来。我这副样子,真是狼狈至极。

  我明白,这将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对话了。从此以后,我将不会再看到他。我的爱意,也将跟随着这场大火被烧得灰飞烟灭。

  “赤羽先生,你真狡猾。你明明知道……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……”我断断续续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,就像被堵住了所有的呼吸通道,几乎窒息而死,“可你却对我道歉。凭什么?你就当一个无情的杀人犯好了,为什么还要对我道歉,你知道我会想要原谅你吗?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个样子!就凭我喜欢你吗?”

  他赤金色的瞳孔里,倒映出的恐怕是全世界最狼狈的少女。

  “我知道的。”

  他对我说道,语气恢复了以往那样的温柔。

  “我知道自己过分。从一开始我就无法回应你的心意,怜央。因为早在小渚死去的那一刻,我也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
  他朝我伸出手,露出了最苦涩的微笑。

  “我已经和警方打过招呼,无论你做什么,他们都不会拦着你。不如说,我希望你能够去做你该做的事情。”

  我手中的枪闪着冷冽的光,它在我的手下颤动得厉害。

  “开什么玩笑……”

  我摇了摇头,整个人贴在了树干上。今天本该是个平安之夜,而我的父亲却在几分钟前被杀死,而我现在又要被逼着杀了他。我在这一个晚上,难道要变得一无所有吗?

  放过我吧。

  可是业却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。

  “真遗憾。”他说道,“我以为你会稍微有些不同。”

  那句话后,他突然将手中的枪对准我,并且摁下了扳机。

  电光火石间,传来了两声枪响。我闭着眼睛靠在树上,心脏就像被枪击中一样,疼得我流出眼泪。

 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,业已经躺在了雪地上,他的身体下汩汩流出的红色,很快被那赤红的火焰吞没。我颓然地倒在地上,望着那柄根本没有装上子弹的枪,也慢慢地被火舌舔舐,最终融化。

  我再没能见到他。

7

  潮田渚,男,毕业后进入警局,在一次执法过程中被黑社会杀害,死于25岁的夏天。

  赤羽业,男,由于友人死亡,配合警方潜入松阪会长达五年,掌握重大犯罪证据,在圣诞节的夜晚与警察联合攻破松阪组,过程中因意外被杀害,死于30岁的冬天。

  松阪怜央,女,原松阪会组长之女,在圣诞之夜后集合了剩余的组织成员,再次组建了新的松阪组。她一人挑起大梁,在多年的努力下让松阪组再次恢复到原先的模样。她结婚后生下三个孩子,无疾而终。据说她最厌恶红色,也最讨厌过节日。然而她的临终遗愿,是希望能够有一支玫瑰,在她的墓前长年盛放。

  

  

  


END


业业生日快乐!

这篇文章……其实两年前就写了,本来想去年圣诞的时候送给他,但实在赶不及

今年还是虎头蛇尾地写完了……其实结尾还是很不满意,以后大概会大修一遍 吧

基本上,写完这篇,我就宣布业渚毕业了。在写业渚的过程中,自己的写作水平居然也能看出来进步,这点让我欣慰无比。

啊 业业 俺永远爱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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